五胡十六国略谈 | 汉国篇(三)王都陷落的悲歌
洛阳,在两汉统一时期便是全国的文化中心。钱穆先生指出:“洛阳代表的是中国的稳静状态,南、北的融洽;首都居在中央,全国国力自由伸舒的一种和平形态。”(《国史大纲·第四编·第十三章》)
既然是居于中心的地位,则必然会招致四周的威胁。东汉末年,董卓把持朝政,行迁都之策,“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,步骑驱蹙,更相蹈藉,饥饿寇掠,积尸盈路”(《后汉书·董卓传》)。又“焚烧洛阳宫室,悉发掘陵墓,取宝物”(《三国志·魏书·董卓传》),致使“二百里内无复孑遗”。
这边是董卓之乱对洛阳造成的巨大破坏。而后,三国时代魏国定都洛阳,重新经营。到正始年间,天下“名士风流盛于洛下” (《国史大纲·第四编·第十三章》)。谁知,永嘉之乱,刘曜的残暴再度肆虐了这座古都。
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容易遭到嫉妒,继而遭到毁灭。洛阳城,从董卓到刘曜,大约一百二十年的时间,即遭到了两次大规模的破坏。自此以后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洛阳都被世人成为“荒土”。(《洛阳伽蓝记》记载:“自晋宋以来,号洛阳为荒土”)
五胡十六国略谈
洛阳既毁,中原士民多避地江东。镇东司马·王导劝琅琊王·司马睿广收当地俊才,以备日后之事。
刘聪攻下了一座洛阳城,可他并未就此满足。很快,他又派遣平西将军·赵染及安西将军·刘雅率骑二万进攻晋南阳王·司马模于长安。并派其子刘粲和刘曜统大军为后援。围绕西都长安的攻略就此开始了。
初交锋,晋军的部队便被赵染击败,晋将吕毅战死。汉军来到下邽(今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北部),司马模遣淳于定出战,又败一阵。当时司马模“仓库虚竭,士卒离散”,无奈之下只好投降。赵染将司马模送往刘粲处,刘粲下令杀掉了司马模。此时,“关西饥馑,白骨蔽野,士民存者百无一二”,与当年李傕、郭汜肆虐长安之后的景象如出一辙。
不可一世的刘聪开始得意忘形。他封晋怀帝为会稽公,在一次宴会中,刘聪与晋怀帝有过这么一段对话:
聪引帝入宴,谓帝曰:“卿为豫章王时,朕尝与王武子相造,武子示朕于卿,卿言闻其名久矣。以卿所制乐府歌示朕,谓朕曰:‘闻君善为辞赋,试为看之。’朕时与武子俱为《盛德颂》,卿称善者久之。又引朕射于皇堂,朕得十二筹,卿与武子俱得九筹,卿赠朕柘弓、银研,卿颇忆否?”帝曰:“臣安敢忘之,但恨尔日不早识龙颜。”聪曰:“卿家骨肉相残,何其甚也?”帝曰:“此殆非人事,皇天之意也。大汉将应乾受历,故为陛下自相驱除。且臣家若能奉武皇之业,九族敦睦,陛下何由得之!”(上文中的“帝”即指晋怀帝。此事在《晋书》、《资治通鉴》等史籍中均有记载)
这一段对话,大约是刘聪回忆往事,谈起当年晋怀帝还未登基的时候,刘聪曾拜访过当时还是豫章王的他。而此时此刻,一个是称霸中原的匈奴族帝王,一个是沦为阶下囚的昔日晋廷之君。晋怀帝的话语似乎给人以丧家之犬的哀嚎之感。可笔者从他最后那句“且臣家若能奉武皇之业,九族敦睦,陛下何由得之”中却能感受到,他内心中的无奈、悲愤和挣扎。
说起晋怀帝·司马炽这个人,他并非是其兄晋惠帝一般无能之人。史称其在还是黄太弟的时候,即“恂恂谦损,接引朝士,讲论书籍”。”及即位,始遵旧制,临太极殿,使尚书郎读时令,又于东堂听政。至于宴会,辄与群官论众务,考经籍“,黄门侍郎·傅宣叹曰:“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!”总之,晋怀帝是一个非常重视文化的贤君,若在太平年代,想必会有一番出色的政绩吧。可是,天不遂人,恰恰让他降生在一个极度混乱的时代。晋廷的秘书监·荀崧曾说过这么一段话:“怀帝天姿清劭,少著英猷,若遭承平,足为守文佳主。而继惠帝扰乱之后,东海专政,无幽厉之衅,而有流亡之祸。“(《晋书·孝怀帝纪》)这段话可以说是道出了晋怀帝的无奈和悲剧命运的全部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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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后,晋廷的雍州刺史·麹特力破刘曜,晋愍帝·司马邺在长安即位。刘曜虽屡寇长安,然频为晋师所败。刘曜曰:“彼犹强盛,弗可图也。“但是,汉军兵戈不息,北方战乱不休。
建兴四年(即公元316年)八月,刘曜兵围长安,长安城内外断绝,镇西将军·焦嵩、平东将军·宋哲、始平太守·竺恢等同赴国难。十月,长安饥馑,一斗米要金二两,“人相食,死者太半“。太仓中有数十块用于酿酒的曲饼,麹允将之磨碎了煮成粥给晋愍帝吃。可没过多久,这最后的食物也吃尽了。晋愍帝流着泪对麹允说:“今窘厄如此,外无救援,死于社稷,是朕事也。然念将士暴离斯酷,今欲因城未陷为羞死之事,庶令黎元免屠烂之苦。行矣遣书,朕意决矣。”这一番话,大致的意思是说,晋愍帝不想让将士们和百姓惨遭屠戮之苦,宁愿开城门投降。十一月,晋愍帝派侍中·宋敞将降书交与刘曜,晋愍帝乘羊车,“肉袒衔壁,舆榇出降“(指赤身裸体,口衔玉璧,抬着棺材出城投降)。”群臣号泣攀车,执帝之手,帝亦悲不自胜。御史中丞吉朗自杀“(《晋书·孝愍帝纪》)。自此,西晋王朝灭亡。
此时的刘聪,正陶醉于自己“东平洛邑,南定长安“的”丰功伟绩“之中。于是,其暴君的本质开始一点一点的暴露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