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朝人的睡眠质量会好么？
楼下的馒头包子小铺，今天重新开张了，真是喜事！之前莫名其妙关张了两个月，整个小区没了卖切面、煎饼、卷饼等等面食的去处，惹得我好不伤心——千万莫当这是小事，若吃的不称心，文字自然没法风雅。
想起元人的小曲，这样唱：“倚蓬窗无语嗟呀，七件儿全无，做什么人家！柴似灵芝，油如甘露，米若丹砂，酱瓮儿恰才梦撒，盐瓶儿又告消乏，茶也无多，醋也无多。七件事尚且艰难，怎生教我折柳攀花？”难为他饿成这样，文字倒凑的极好，我若饿成这样，只能卧床昏迷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能在元代混生活的人们（咱们不说元代文人隐士，只说平民），心态都不是一般的好，这从他们睡觉的枕头上展现地淋漓尽致：这些或方或圆或荷叶或异形的瓷烧枕上，写满了各种对人生的终极思考——如不是身经百战的跌打损伤，还真是镇不住这些心灵鸡汤。
一个枕头上这样写：“韩信功劳实大，诸葛亮未治三台，百年都向土中埋。邵平瓜，盈亩种，渊明菊，荚篱开。闻安乐，归去来。”
另一个枕头上这样写：“得闲且闲，已过终年限，宁交别人上高竿，却交别他人看。邯郸、长安，皆属虚患，论渔樵一话间。江山，自安，那里也唐和汉。左难右难，枉把功名干，烟波名利不如闲，到大无忧患。积玉堆金无边无岸。限来时后悔晚。病患，过关，谁救得贪心汉？”
两个枕头，左一句“土中埋”，右一句“后悔晚”，这是从历史剧里找过眼云烟，人睡在上面，顿觉兵荒马乱，心不大只怕是睡不成的。
也有高级心灵鸡汤的那种，比如这个枕头就劝人别执着于钱财：“有金有玉，无忧无虑，赏心乐事休辜负。百年虚，七旬初，饶君更比石崇富。合眼一朝大数足，金，也换主；银，也换主。”
接着一个枕头立刻告诉你，其实富贵也不过是做梦：“暗想荣枯今古事，类南柯、似箭光。论贤愚贵贱，迤逶消磨。百年有如电闪，任蝇头利禄且休呵，假使功名富贵，问君终究如何？”
如果还没听懂，还有絮叨的枕头候着：“百年身，能有几；叹白发，故人稀。一年三百六十日，不如醉了重还醉。若知就里，争甚么名和利，你乖你劣，落甚么都不解天公意，玉兔金乌般移。兴废叹，光阴过隙，若还省得悟得且做全身计！”
三个枕头说的清清楚楚，你若再问，我该怎么办？几个带着标准答案的枕头立刻迎了上来。
标准答案A：“是笑胜如哭，但闲散胜如拘束，无荣无辱，知足常足，三间茅草屋，矮着明窗高种竹，乐向卜只，此人间真福。”——赶紧调整心态把手上的牌打好，知足常乐。
标准答案B：“老孤面糊，休直待虚名，误全身，远祸倒大福。驾一叶扁舟去，烟水云林处，皆无租赋，拣溪山好处居，相府帅府，那为别人住。”——带上细软去旅行，买别墅隐居。
标准答案C：“风波实怕，唇舌休挂，鹤长鹜短天生下。劝渔家，共樵家，从今莫说贤愚话，得道助多失道寡，愚也在他；贤，也在他。”——啥都不想做，那就管住嘴，别叨叨。
标准答案D：“诗寄沉醉东风。云里开三春，异花火中炼。九转丹砂休跨进，火功谨守修行法。怎难得祖师一化。这莫草履麻，绦巾纳甲，且则羁管，省心猿意马。”——出家吧！
有趣的是，也有那种浑浑噩噩不作为的枕头，显得特别突出：“牡丹初放安排谢，朋友才交准备别。人生一世半痴呆，如梦蝶，不觉日西斜。”写的好有道理，然而并没有什么用，时间就这样过了，管他的……
倒是有些酒壶和瓶子上的诗句显得稍微积极一点——
“寂寂函关锁未开，田文车马出秦来。朱门不养三千客，谁为鸡鸣得放回？”——有钱人不学孟尝君养门客，以后谁给你铲事？还不快点醒悟，你的团队该招人了！
“清风明月笙歌地，有云无雨筑毬天”——不如唱歌跳舞，不如打球去！
“磨墨磨墨，饮酒饮酒，展三幅绢，舒一只手。浩浩风云笔下生，飒飒龙蛇腕前走，好似赵飞燕盘舞曲未终，似周将军提定蛟龙首。”——恩，没事写字也是正经事。
“君生我未生，我生君已老。君恨我生迟，我恨君生早。”——这诗写的令人难过，又写在酒壶上，怎能让人不醉？
倒有只瓶子上的诗句和枕头上的鸡汤遥相呼应，甚至过之：“晨鸡初报，昏鸦争噪，哪一个不在红尘里闹？路遥遥，水迢迢，利名人都上长安道。今日少年明日老，山，依旧好，人，不见了。”这曲子我记得书上写的最后一句是“人，憔悴了”，结果写这瓶子的匠人硬是大笔一挥，“人，不见了”——真是令人好不惆怅。
禅门公案中经常有学僧问禅师，什么是佛法？有的禅师会告诉你，吃饭睡觉！学僧往往迷惑，这有何难？禅师的答案很有趣：我吃饭时只是吃饭，我睡觉时只是睡觉，而世人吃饭时不好好吃饭，要生出百种欲望，而在睡觉时又不好好睡觉，却在反复琢磨心中一千个结。
不知道这一千个结里，有没有这些枕头上的内容，我不是元朝人，我不知道他们在使用这些瓶子酒壶和碗的时候，食欲如何？也不知道他们躺在这些枕头上，睡得着不——反正，我是吃不下，睡不着的。
真为元朝人的睡眠质量担心——禅师若在，肯定给我三十棍，打散胡思乱想。
